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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娘笑盈盈地,偏着身子与许富德咬耳朵,小夫妻两人自顾自说得很是高兴,久娘的眼睛里,笑意满得仿佛繁星坠地。

他的假女儿都这般幸福,他的亲女儿却……

定西侯不敢再深思下去了,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。

清了清嗓子,他故作严肃地问柳娘子:“顺天府有说镖局何时交还回来?”

柳娘子答道:“说是年前会办,到时候要过去按手印、过文书。

等办妥了后,我打算镖局先关些时日,不少镖师都是王庆虎他们的亲信,我以后不想用他们。

听姑夫人的意思,万通镖局受衙门查问,生意要受不少影响,或许会有不少镖师另寻出路,到时候可以择优挑选。”

“衙门那边事情琐碎,要过去时叫冯泰……”定西侯说到一半停了下,改了主意,“让阿骏一道去,顺便把久娘的户版改了,年前都办好、过个新年。”

柳娘子看了他一眼,应下来了。

定西侯没有留下吃饭。

这头其乐融融的,他毕竟是个假父亲,掺和不进去、也不想掺和。

且看着活络的久娘,他就会想到阿念,又哪里还会有胃口?

他宁愿陪阿念吃阿薇做的那一桌辣得吓人的菜。

柳娘子送他出去。

察觉到定西侯那颇为微妙的情绪,柳娘子道:“侯爷,人活着要有个盼头,您想要姑夫人好,得给她一个盼头。”

寒风里,定西侯背着手,雪沫子打过来,脸皮子刮得很痛。

晚些。

阿薇和陆念回了府。

听说陆致也前脚回了,阿薇拎着食盒去书房找他。

“炖了半天的猪蹄,趁热吃了,”阿薇一面摆桌,一面道,“这盅是豆子蹄花汤,还炒了盘蹄筋,还有一碟水晶肘子,这个凉吃,不着急。”

陆致眨了眨眼睛。

他以为就一个炖猪蹄,没想到是一桌子的肘蹄。

好吃的在前,他也不在乎被表姐阴阳自己那伤手了,喝了两口汤,便拿着猪蹄啃。

毫无形象,他一个脸还没消肿、青青紫紫的可怜小子本来也没形象了。

“今天丢人丢干净了。”

“给不小心被牵连的赔礼,给拉架、还帮我给那几个混球拖后腿的道谢,再和几个混球算账。”

“你是没有看到,我们才到花厅,话都还没说,潘志鸿他爹就先打他了,雷声大雨点小,还不是打给我们看的!”

“潘志鸿是黄宇的跟班,黄宇就是被我一拳头打肚子的混账。”

“没见着黄宇,说是躺床上养伤,我昨儿一直追着他打,他伤得不轻,但也不至于下不来床,就装模作样。”

“黄老夫人还想让我赔罪,母亲让我赔了,赔完她就开始跟黄老夫人算账,把黄家人算得一张张脸黄里透青。”

“认肯定是不认的,黄家吵着要告官,母亲问他们拿文房,亲自替他们写状纸,黄老夫人接过状纸时手都在抖。”

“父亲没有说话,一直板着张脸,看起来吓人得很。我没被吓到,但把别人都吓着了。”

陆致一边啃,一边说。

蹄子道道软烂,饶是他脸颊伤未好,吃得也一点不费劲。

“祖母……”陆致下意识出口,说完发现不太对,瞥了阿薇一眼,改口道,“我是指那个……唉,你知道我在说谁,她会怎么样?她明明杀了人,难道就这么让她一直住在庄子上、不管她了吗?”

阿薇吃了块水晶肘子,道:“那得看外祖父是个什么处置了。”

“外祖父”正巧来了,听到这一句,干巴巴地尴尬笑了两声。

陆致放下猪蹄,匆忙擦了手,站起来问安。

他抬着头,看着定西侯,是疑惑,也是不安:“祖父,杀人了,真的就这么不管了?”

另一厢。

灯火通明的镇抚司衙门里,

穆呈卿站在大案后头,指节在几张纸上敲着。

“杀人,不管可不行啊!”他啧啧两声,“自己不管,那全是报应。”

沈临毓靠着案台,眉宇之间透出几分疲惫,闻言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嬷嬷。

那嬷嬷是冯家做事的,抄家时一并缉了回来,关了一阵子。

他们这么些人起初忙着查冯正彬书房里留下来的文书,明面查冯家的金钱往来,实则沈临毓带着穆呈卿查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。

案子查得谨慎,甚至是私下进行,除了他们两人、也就元敬晓得一二。

人手不足,自然缓慢。

虽然还是得了些许成果,但远远不够推进下去。

因而一时间还真没有顾上审个偏枯了的老太太身边的嬷嬷。

直到前两天,沈临毓灵光一闪,回忆起开棺那日冯游身上的那股不自然来,才把冯家人都提来问了。

冯游说“不知道”,他年纪小,家里无论什么事情都推得一干二净。

徐夫人也是“不知情”,问得多了就凄凄惨惨的哭。

可有人会开口。

那个嬷嬷经不住下狱的苦,沈临毓阴沉着脸问了一刻钟,她就嗷嗷地把冯游弄瘫冯家老太太的事给说了出来,且徐夫人包庇儿子,还威胁了她。

供词落纸,按上手印。

穆呈卿道:“那老太太联合冯大人杀害金夫人,好了,九年一过,冯大人死在寺庙里,老太太被她亲孙子一碗药灌倒,这可真是……”

“九年,”沈临毓缓声道,“够久的。”

“久是久,”穆呈卿顿了顿,想到沈临毓惦记的事,又道,“再久,有个答案也总是好的。”

沈临毓失笑:“这倒是。”

那嬷嬷被带了下去。

“金夫人的那些陪嫁几乎都转了手,弄得七零八落的,”穆呈卿正色几分,“冯正彬多把银钱存在宝源钱庄,但宝源那儿……”

沈临毓道:“还是推说年前太忙了?”

“可不是,”穆呈卿道,“顺天府那儿要宝源查的银票,都还拖着呢。”

“那就让杨大人把薛文远扣了,”沈临毓道,“杀鸡儆猴。”

穆呈卿嘴角一抽:“你这就为难杨大人了。”

沈临毓睨他:“有话直说。”

“定西侯夫人去了庄子上,传的是养病,但谁都知道,有那位姑夫人和余姑娘在,侯夫人养的是什么病真就不好说,”穆呈卿笑眯眯地,“不如,你去和余姑娘打听打听,她们到底抓了侯夫人什么把柄、才把人赶去了庄子。”

沈临毓双手抱着熊,闻言挑了挑眉:“不挖苦我再被人差遣了?”

穆呈卿腹诽了一声“记仇”,嘴上道:“不是你自己说的,查案子各显神通?余姑娘手上若有能顺藤摸到的瓜,差遣就差遣了。”

沈临毓呵地笑了声,阴阳怪气道:“谢谢你的好主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