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 那不是烟花的声音 (2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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翁娘子正迎客,迎面见这么大一盏灯,一时也愣了下,又很快回过神来,冲沈临毓问安:“您来得巧,今儿的客人都能免费用一碗元宵,您到楼上雅间稍坐?”
沈临毓颔首。
不能真把这花灯摆人家大堂,不然还怎么做生意?
沿着台阶上去,沈临毓问了声:“余姑娘看灯去了?”
“在后头厨房呢。”翁娘子笑着答。
沈临毓不由意外。
厨房里,知道沈临毓来了,阿薇也一样意外。
正好一锅元宵熟了,她装了两碗,端去雅间里。
元敬替她开门。
见食盘上两碗,他心思快,一本正经又浑然不似胡编乱造:“余姑娘,小的夜里没吃饱,这碗不够吃,小的去厨房里自己盛着吃。”
说完,一溜烟就跑。
阿薇失笑,进雅间后一眼没注意沈临毓,叫那盏挂在顶上的花灯吸引了目光。
通身红里透金的鲤鱼,活灵活现。
阿薇看得好一瞬没挪开目光,直到手上一轻,才发觉是沈临毓把食盘接了过去,放在了桌上。
她便问:“哪来的花灯?”
“我提来的,”沈临毓拿了一碗元宵,道,“实在无处放,就往梁上挂了。”
阿薇抬着头看灯:“是从前头那家杂货铺买的吧,我前几日就见那东家把灯挂起来了,白日里看着就不错,点上灯越发好看了。”
沈临毓咬了口元宵,心说元敬还真能歪打正着。
“怎得想起卖这么一盏花灯?”阿薇好奇着问道。
沈临毓慢条斯理咽下口中元宵,道:“和我父母出门看灯,嫌我空着手,自说自话买灯塞给我,提着这么大的灯又不好走,便来这儿坐坐,也免得挤坏了灯。”
阿薇问:“所以,长公主和驸马看灯去了?”
沈临毓颔首。
若是元敬在此,听这番对话,恐怕脸上都要绷不住。
尽是假意,又全是真话,顺序一换、人物一省,都变了。
沈临毓见她兴致盎然看灯,问:“怎得这时候在店里?既然喜欢看灯,为何不去外头看?”
“是我母亲想看灯,”阿薇解释道,“她说她很多年不曾见过京中热闹的上元了,不想错过又等一年。”
“你没有陪她一道去?”
阿薇伸手往隔壁方向指了指:“就在窗边看,她看着看着睡着了。”
这下轮到沈临毓讶异了。
沈临毓问:“在这般吵的时候?”
这头雅间临街,看热闹方便,却也太过于热闹。
“是啊,”阿薇走到窗边,把窗户完全推开,一时间听得越发清楚,“这么吵的时候,她睡得最好。”
街上人声鼎沸,孩童欢笑声清脆,不时有胡同里传来鞭炮声响。
心中有阴霾,才最是眷恋满满的人间烟火,而不是那端正、深远的表相之下,一进进院子迈进去,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。
带着幼时段段记忆的春晖园就像母亲的怀抱,能够让陆念心境安宁。
街上的人来人往、人间百态是迷茫里的生气,牵着她莫要迷了路。
沈临毓放下碗,也走到窗边,顺着阿薇的目光看灯火辉煌的西街:“你呢?蜀地的上元节和京里的不一样吗?”
阿薇眨了眨眼睛。
陆念对京城的上元念念不忘,但阿薇却没有多少印象了。
看自然看过,只是当年太小了些,留下的记忆太浅。
反倒是后来在外头那些年,嬷嬷带她去看过几次灯,小县城的上元比不了京师,但对阿薇才说也足够欢喜了。
只是,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上元,截然不同。
“我以前身体太差了,不会去挤人山人海,”阿薇顿了顿,又补充几句,让自己身为“余如薇”的过往更加真实,“我母亲疼我,与我买了许多灯,就挂在窗外树上。”
沈临毓想象了下那场景,道:“也是不错的赏灯法子。”
说话间,北侧皇城方向,烟花腾空起,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绽开朵朵姹紫嫣红。
那是永庆帝的手笔,彰显君民同乐。
沈临毓不清楚君乐不乐,只有逢五逢十,永庆帝才会登上城楼与众嫔妃、皇子公主们观花火,但民众一直都是欢乐的。
除了严严实实的舒华宫,沈临毓想不到京中还有哪儿会看不到这场盛大的烟火。
百姓们仰着头,小孩儿骑在长辈脖子上,恨不能睁大眼睛,把每一响的花型都映在眼睛里。
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里,沈临毓转头看身边。
不自禁的,沈临毓想到了前几日萦绕心头的问题。
人不会只有悲而无喜。
即便不是打心眼里迸发出来的畅快,但今晚的余姑娘,应该是欢喜的吧?
思量间,被打量着的人忽然也转过头来,她惊喜地道:“有条鲤鱼。”
四目相对。
欢呼声太响,烟花声也太重,沈临毓没有听清楚阿薇的话,也没有看清楚她的口型。
她只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明明灭灭的光,仿佛繁星落地。
“什么?”他低声问。
阿薇又指了指那悬在梁上的花灯:“我说,刚才的烟花是条鲤鱼。”
“吉利、喜庆。”沈临毓说着。
烟花散了,叹息之后,外头声响渐渐平息。
沈临毓却像是被炸得耳鸣,又重复了一遍,道:“我以前也常玩鲤鱼灯。”
阿薇揶揄道:“和这只一般大的?”
“那时候提不了这么大的灯,”沈临毓也笑了,“母亲惯爱叫我提着,她说我的名字,和鲤鱼很像。”
闻言,阿薇试着念了念,把自己念笑了。
“印象里,我和父亲一起做过一只鲤鱼灯,这般大的,”沈临毓比划了下,“好像是五六岁的时候吧。”
那只灯,是做废了好几只才做得的。
他记得他交给了大哥。
大哥提着灯笑得前俯后仰。
当然,沈临毓没有把这一段说出来。
欢喜的时候,就不要提沉重的事情了。
难得余姑娘高兴,为了那些烟花,也为了他的鲤鱼。
沈临毓离开的时候,把那盏大花灯留在了广客来。
街上人群缓缓散去,他站在对侧,抬头看向那开着的窗户,那里头虽然没有人了,却依旧透出花灯明亮的光。
沈临毓抬手按了按耳朵。
烟花的声音似乎还留在耳畔,砰砰的响。
深吸了一口气,又徐徐吐出来,沈临毓在那团白雾后闭了闭眼。
他知道,那不是烟花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