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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想让父亲休了她,想让她做过的恶事大白天下,只是碍于岑太保,之前一直没有做到。

现在岑家倒了,她没有靠山了,她在庄子上被看管得动弹不得。

她杀害两条人命的事,连圣上都知道,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,你难道不应该等父亲回来吗?

休也是父亲休她,你为什么越俎代庖、亲自动手?

下休书就算了,你还、你还……

你何必呢!”

陆念又哼笑了声,理都不理陆骏,转身离开了窗户边。

陆骏说不通她,又看阿薇:“你也是,你才多大?你怎么就……”

这个外甥女,她的手可以下厨、可以杀鸡,但怎么能……

大姐自己疯得要命,这种事情怎么还能让女儿跟着一块上?

阿薇抿了抿唇:“我也觉得母亲不该动手。”

陆骏一愣,狐疑地看着她。

“应该把岑氏扭送去官府里,让她跪在大堂里,由官府审问她杀人的经过,关在大牢里等三司准了死刑,”阿薇语速放慢了,嘲讽之情溢于言表,“然后她被拖去刑场,路上被看热闹的百姓砸一脸的臭蛋、坏菜帮子,被人指指点点着砍头,脑袋掉在木桶里,血流一地,您还没来得及去收殓,拿着馒头的人就一拥而上去蘸血,血馒头拿回去给人吃。”

陆骏的脸色苍白。

不止他,其他人的脸色也难看至极。

“你愿意吗?能接受吗?”阿薇质问着,“我母亲不愿意、不能接受!

被休了的侯夫人,她也曾经是侯夫人。

岑氏可以受千刀万剐,但定西侯府的脸面不能那么落在地上被人踩!

我母亲过得再苦再难时,都没有忘记过自己姓陆,没有跟人低过头,没有被人打折过脊梁!”

所以,一身傲气的陆念在余家格格不入。

没有随波逐流,也没有麻木不仁,她从未习过武,却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。

“让岑氏死在刑场上,做不到;让她苟延残喘活下去,也做不到,”阿薇的眼睛不知不觉间红了,“她只能‘病故’在庄子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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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送人上路的事,三十年夫妻,外祖父不好做;母子血亲,二舅舅不能做;那怎么办?舅舅您会做吗?

除了我母亲,还能有谁?

她心里流的血不比谁少,她脚下踩过的刀山数不胜数!

我不陪着她,她指望您、还是指望外祖父?”

陆骏哑口无言。

道理就是这番道理,他都听得懂,他也能理解。

疲惫和痛苦从五脏六腑里涌出来,陆骏不禁蹲下身子去,哽咽着道:“我不是说要那样,我只是、只是觉得你母亲她……”

阿薇问:“觉得她太狠了?”

“她这样,一样是杀人,对二弟来说,她也成了杀母的仇人,”陆骏努力想说明白自己的想法,“难道以后她和二弟也要不死不休吗?

她这样,我都不认识她了……”

阿薇笑了起来,眼底却没有一丁点的笑意:“您认识过谁呢?您认识过岑氏吗?您也从来不认识我母亲。”

陆骏无声哭泣。

陆驰的身形也摇摇晃晃的,哑声问阿薇:“我母亲她、她是什么病……”

阿薇看向他。

没有迂回,也不掩饰,她说得很直白:“莽草中毒,我外祖母怎么死的,她就是怎么死的。”

陆驰的眼泪滚滚落下,抹了一把脸,背过身去、又是泪流满面。

桑氏看着那没有了人影的窗户,眼中晶莹。

“病故”有很多种,大姑姐选了最决绝的一种。

不奇怪,这就是大姑姐会做的事。

刀山火海的,她一直都是义无反顾。

“世子的确不认识大姑姐。”桑氏道。

忽然的声音让陆骏抬起头来,茫然地看着妻子。

“她一声不吭地把事情都做完了,周全的是世子你!”桑氏扔下这句话,转身就走。

若是等侯爷回来再行商议,那在表态之时,这两兄弟要怎么办?

拦还是不拦?

劝还是不劝?

事先知详情和事后被通知,心中承受的压力截然不同。

陆骏显然不是个能扛得住压力的,且一直在恩与仇之间被拉来扯去。

桑氏想,对于这个亲弟弟,大姑姐再恼再恨再看不上,最终还是手下留情的,全然看在了一母同胞的份上。

嘈杂的春晖园又安静了下来。

陆骏失魂落魄地走了,闻嬷嬷陪着陆驰夫妻两人去安排后事,只陆致留了下来。

阿薇去小厨房准备早膳。

陆致跟进去,一眼就看到毛婆子抹着眼泪和阿薇说话。

“姑夫人苦啊,心里苦得很!”

阿薇低低应了声。

陆致小心翼翼挨过去,道:“我刚才没有说完。”

“那你继续说。”阿薇道。

“你杀鸡就杀鸡,”陆致的视线落在了阿薇忙碌的手上,重重抿了下唇,“你别、别那样做,话本子上说会有瘾的,你要闲不住就杀鸡,庄子上鸡很多。”

阿薇噗嗤笑出了声。

“你看的什么话本子?”她瞧了陆致一眼,道,“杀人不一定有瘾,但杀人一定有欲。

你看岑氏,她就是贪欲,是嫉妒。

我母亲是恨,好在,她现在也没有别的恨不得杀了的人了。”

陆致所有所思。

阿薇把面条盛起来,端回正屋里去。

陆念已经梳洗收拾好了,坐在桌边,支着腮帮子,眼神不晓得落在何处,人恹恹的。

阿薇对她的状况并不意外。

这两年支撑着陆念的目标达到了,也让她失去了方向。

但是,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,也必须亲手去做,那样才能从梦魇里真正走出来。

之后几日,陆念没有主动问起过岑氏的身后事。

还是闻嬷嬷与阿薇禀了一声,说“都处理妥当了”、“一切从简”。

“陆驰接受了?”阿薇问。

闻嬷嬷直言:“他没得选。”

春雨一连下了好几场,京城转暖。

镇抚司将岑家的案子收尾,忙碌了许久的沈临毓终于得了些空闲。

临近中午,他进了广客来,与翁娘子打过招呼后就往后头走。

翁娘子忙唤住他,指了指楼上:“姑娘不在后头,她和姑夫人在雅间。”

沈临毓道了谢。

将沈临毓引到空置的雅间,翁娘子又往长廊深处走,到最里头的房门外,她停下脚步,轻轻地在门板上敲了两下。

静等了一会儿,阿薇开了房门。

翁娘子压着声音道:“王爷来了,在常坐的那间。”

阿薇回头往里看了眼。

里头摆了张长榻,陆念睡着。

“娘子帮我看顾一会儿。”阿薇说着走出来,半带上房门,留一条缝让翁娘子看着。

那厢,沈临毓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。

等那声音进来,他抬头看去,不由皱了皱眉:“余姑娘看起来很累。”

阿薇也不与他说虚的:“我母亲这些天精神不大好。”

沈临毓挑眉。

本想说岑家的事情了了,为何还……

下一瞬,他就明白过来了。

余姑娘曾经说过“我想给我母亲一个念想”。

查清金夫人的死因是念想,岑氏的存在也是念想。

现在,那份念想消失了。

再一想到陆夫人的病,沈临毓不难想象余姑娘的忧心和疲惫。

“所以才来铺子里?”他问,“闹哄哄的西街比府里让陆夫人舒坦些?”

阿薇愣了下,而后轻轻一笑。

是了。

她之前和王爷表达过这个意思。

沈临毓又问:“能有效吗?”

“多少有一些,”阿薇顿了顿,道,“她这两年好转许多,我想她能从阴霾里走出来,她可以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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