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 我能打开瓷罐看一眼吗?(五千大章求月票) (2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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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还不等他细想下去,陆念的哭声就小了。
陆念仿佛是哭不动了,但眼泪没有停,脸上花得厉害,眼睛肿成了核桃。
她显然哭岔了气,不住打嗝。
阿薇支起身子跪着,试探着向前倾,温声问:“我扶您起来好不好?”
陆念的胳膊把瓷罐收得很紧,目光落在了阿薇身上,人还茫着。
阿薇又挨近了些,额头抵着陆念的额头,带着鼻音道:“您还有我,还有我……”
一遍遍的呼唤和低喃里,陆念缓缓回过神来。
眼前依旧被泪水模糊着,但影影绰绰的,她像是看清了阿薇的模样,人也松弛了些。
阿薇感觉到了,双手去取陆念怀中的瓷罐。
陆念本能地又抱紧了下,而后才慢慢放松了胳膊,由着阿薇把瓷罐抱过去。
定西侯见状,忙不迭伸手想接。
阿薇避开了,冲他摇了摇头,自己脚下发力站起来,缓过了腿脚的麻劲,她把瓷罐放回了供桌上。
然后,她又再次蹲下身去,握着陆念的手,把人带出来。
“小心脑袋,别碰着桌子。”阿薇道。
陆念的动作很慢,摇摇晃晃的。
闻嬷嬷和阿薇在一旁护着,定西侯也赶紧爬起来让出位置来,他又不敢离得太开,就在伸出胳膊能搭把手的地方,以防她们没有站稳。
陆念被扶进了寝间,在床边坐下。
阿薇观察着她的状况,道:“先打水净面,我晓得您不想见大夫,那就喝一碗宁神茶,好好睡一觉。”
陆念点头。
青茵把水盆端到门边,闻嬷嬷接进去,轻手轻脚给陆念擦拭。
阿薇也就着水赶紧抹了把脸。
她从梳妆台上拿了香膏,自己往脸上匆匆擦了,又挖了些在手心润开,等闻嬷嬷给陆念净好面,阿薇把手心贴到了陆念的脸上。
哭过劲的脸通红,摸着也烫。
阿薇轻轻给她抹:“得多抹些,不然睡醒了起来又干又痛。”
抹了面,阿薇又拿梳子把陆念披散的头发梳顺了:“睡起来想吃什么?我去小厨房准备着。”
陆念极其认真地想了想:“龙眼酥。”
这是阿薇小时候最喜欢的点心了。
油润浓香,细腻微甜,酥皮一层盘一层,阿薇很爱酥皮类的点心,小小的手指一层层撕着剥着,越薄越开心,弄撒的碎末都在盘子里,最后指腹一抹,全舔得干干净净。
吃得一点不文气,但陆念从不会管这点礼数不礼数的。
女儿的身体太弱了,能大口吃饭,能依着性子吃点心,这就够了。
要吃那么文雅给谁看?
“龙眼酥。”她又重复了一遍。
阿薇应下来:“好,睡醒就吃龙眼酥。”
陆念躺下了。
阿薇给她盖好被子,放下幔帐。
闻嬷嬷守在一旁陪着,阿薇从寝间退出来,看向定西侯。
定西侯站在屋子里,面上难掩悲痛:“你母亲好些了吗?”
“比之前要好,”阿薇道,“您见过之前她发病,前后折腾好久,时清醒时混沌,今日我看着是清醒许多了。”
“唉……”定西侯长叹一声,视线挪到了供桌上,“她为什么抱着瓷罐?”
闻言,阿薇深深看着他。
眼中没有情绪、没有起伏,却叫定西侯如坠冰窖。
先前的那股怪异之感又漫了出来,他抬步往供桌旁走,伸手要去触碰时又如惊醒了一般收了回来。
潜意识里,定西侯觉得他不能去碰触。
倒不是怕阿念先前讲过的什么“谁碰谁死”,而是怕对阿薇的身体有碍,更怕的是,心底里好像有一个声音,一旦打开瓷罐、背后深藏的故事就会一股脑儿扑过来,再也不能维持眼前的平和了。
思及此处,他逼自己转过身,冲阿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我听说岑氏没了,是不是阿念她……”
“是。”阿薇直接回答。
定西侯嘴唇发抖:“我晓得她想为她母亲报仇,但、但何必脏了手?尤其是她有病在身,精神上她就受不得大刺激。”
“但她得自己过那个坎,”阿薇走到定西侯面前,说得很是认真,“这口气她压在心头三十年,是她的执念,也是她心头的疮。
盖过去了,不去管、不去想,是能活、或许还活得不错,起码看起来不错。
但那口疮依旧在,迟早会溃烂成重病。
所以,哪怕再痛也得挖开来,一次没挖干净就再挖一次,去掉脓血腐肉,才能彻底好起来。”
说到这里,阿薇顿了顿,深吸了一口气,才又继续往下说。
“这一点于我母亲是,于定西侯府也是。”
“粉饰太平、和和美美,舅舅想来没有少怪我母亲,怪她折腾、怪她一定要把面子里子都撕开来,让侯府颜面尽失。”
“可刮骨疗伤不就是这样吗?”
“不刮开,不根治,永远好不干净。”
“我不知道侯府的这口疮能不能好,但我相信,我母亲能好起来,她也一定会好起来。”
定西侯在阿薇的话语里心神震荡。
他不由自主又看向了那只瓷罐,挣扎又挣扎,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:“里头到底是什么?”
阿薇轻促着笑了声。
嘲弄、讽刺、坦然。
“您觉得是什么?”她问。
定西侯闭上了眼,健硕的身体绷得很紧。
阿薇体弱多病,全靠高人赐法才镇住了命格,换今日康健。
天下之下,自然会有不世出的高人,因此定西侯从未起过疑心。
可此时细想下去,后天的、十几岁才得来的健康体魄和从小到大的活蹦乱跳,多少还是会有些区别的吧……
他见到的、接触到的外孙女,杀鸡麻利,做事大胆,举得起厨刀、晃得动铁锅。
别的都好说,但那份大胆直接的行动能力,就不像是自小被拘束在庄子上的病弱女童能有的。
孩子活泼,受病体连累,会被迫小心。
就像是久娘。
定西侯和久娘的接触很少,但足够他看出来,久娘是个慢性子的女子。
她自然也是开朗爱笑的,会被柳娘子和许富德逗得笑眼弯弯,但她又很安静,她不敢风风火火。
随着几个深呼吸,一个答案在定西侯心中成型。
他不敢相信。
他只是凑近了些,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薇,看她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唇,迫切想要从她的五官里找到一点“熟悉”。
好像眉眼里有那么一点,又好像没有。
他吃不准是不是自己心态作祟,以至没法分辨清楚。
是啊,他从未怀疑过。
谁会怀疑呢?
五官没有那么相似,那是女儿像爹。
没有哪个当母亲的会认错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,更何况阿薇那举止语态,阴阳怪气起来和阿念一模一样。
那份亲昵、关心和照顾,也是真真切切的证明。
可定西侯又像是被阿薇口中的“疮”给牵扯了心神,想要刮开来分辨清楚。
“我,”定西侯仰头闭目,深深吸气,又睁眼道,“我能打开瓷罐看一眼吗?”
阿薇不置可否,只是转身走了出去,把屋子留给了定西侯。
定西侯颤着手把瓷罐抱了下来。
他的心跳得很快。
哪怕年轻时头一次上阵,他都没有那么不安和紧张过。
咬着牙关,他终于还是打开了盖子。
罐口不大,却也足以让他看清里头装的东西。
是灰。
最顶上有一朵绢花,嫣红却染了灰,看起来蒙蒙的。
绢花边上,那些灰里有些小块的碎物。
定西侯带兵多年,岂会看不懂这一罐的灰是什么,他倒吸了一口气,匆匆又把盖子盖上。
胸口急促起伏间,眼睛模糊了,眼泪涌出来,再也收不住。
他不想去问那活生生的阿薇是谁。
他只知道,他曾经的疑问有了答案——会变成这幅样子,阿念在蜀地到底受了多少罪。
这个罪,锥心刺骨,痛彻心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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